☆、第 24 章-《小通房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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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算他这么说,计英还是惊讶。
宋远洲真的会给她药霜擦脸?
之前她高烧好几日,他不都没给她请医婆吗?
难道因为她替他表妹顶了罪名,他心生愧疚?
计英不懂了,但宋远洲催促她立刻敷上药。
计英拿过那药霜打开,清新的香气飘了出来,是洁白如珍珠粉的药霜,计英指尖轻蘸了一些涂到脸上,清清凉凉很是舒服。
药霜白色的质地,还能将伤痕遮去些许。
宋远洲瞧着她擦了一遍,却没有擦到脸颊的一处指甲刮伤。
房里没有置铜镜,他忍不住给她指了指,但她很笨,还是擦不到地方。
男人没耐心了,指尖蘸了药霜,替她擦上去。
他伸手过来的一瞬,计英下意识躲闪了一下。
这一躲闪,宋远洲指尖又好像被刺到,顿了一下。
他来了火气,他干脆一把将少女拉了过来,拉到了怀中。
计英下意识要抗拒,男人箍住了她的腰,迫使她紧贴在他怀中,还想要被他嵌进怀里。
男人气恼的声音响在她耳边。
“你夫主今日发了善心,别不识抬举。”
他声音火气十足,计英抿着嘴不动了,默默忍受他。
但男人贴近他脸颊的指尖却没有火气的冲动,他轻轻贴上了她受伤的脸颊,慢慢替她擦了擦药。
计英讶然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,他果真是发善心?
宋远洲只当瞧不见她眼中的疑惑,不去理会。
室内的幽香与药霜的清香交错在两人的呼吸之中。
宋远洲指尖擦在少女柔嫩的脸颊,看着少女不住地眨巴眼睛。
羽睫扇动,好像向他心头扇来了一阵风,扇得他心下快跳了一番。
但在这快跳中,不知怎么冒出一丝轻快来,是这些日以来难得的轻快。
连宋远洲都没能察觉,他下意识里,好像想让这一瞬稍稍慢一些,停留一会。
然而事与愿违,外面院中忽的闹了起来。
有喊声传了过来。
“表哥!表哥!”
宋远洲一愣,计英也是一愣。
接着,孔若樱快跑着奔了过来,撩开帘子闯了进来。
外面的风一吹,幽香与清香顿时散了。
宋远洲之间稍稍一顿,计英立刻从他指下撤开了去,退开他一丈远。
宋远洲来不及问计英如何,只见孔若樱头发散乱,哭得慌张,一下扑到他身前。
“表哥,求求你,放了曹先生吧!放了他吧!”
宋远洲英眉倒竖。
“若樱,那厮卖假画骗我,你如何还要偏袒他?此人决不能放。”
孔若樱一听,浑身都抖了起来。
“不是假画!表哥那不是假画!那是计英陷害他!是计英害他呀!”
计英站在一旁见孔若樱还在疯狂指责她,不由地又往后退了几步,只怕孔若樱又疯了起来。
果然,孔若樱又要疯了,要跳起,只是宋远洲反应极快,早早抓住了她的手臂。
“若樱!不要胡闹!计英说的没有错,如今我已经联系到持真画的人,那曹盼不过是有幸临摹过此画,便以此画骗我。这事已经水落石出?你如何还能信他?!”
孔若樱恍惚了起来。
计英大大松了口气。
宋远洲眼角扫过她,刚要示意她下去。孔若樱突然向他怀中扑了过来。
这一下扑得宋远洲怔住,计英也是一惊,而孔若樱颤着声开了口。
“表哥,我求求你放了他吧!你要什么我都给你?你要我,我现在就给你!行不行?”
她神情恍惚,手下乱颤,解开了衣带。
计英傻了眼了。
宋远洲坐在交椅上,孔若樱扑在他怀中解开了衣带。
宋远洲多爱他的表妹,如今表妹来了,宋远洲会如何?
计英惊觉自己简直多余,连忙向后退了几步,又退错了方向,便低着头尽量不打扰到那两位,匆忙往门外退去。
她这番动作,还是落进了宋远洲眼中。
宋远洲只看着她慌乱退出去,非礼勿视地避嫌。
把一个懂进退的奴婢本分做到了极致。
他不知怎么就有些着急,甚至有是一瞬想要叫住她说些什么。
只是他什么都没说成,计英就退了下去。
宋远洲心下一阵空荡。
而孔若樱还在颤着手解衣裳。
宋远洲蓦然大怒,一把制住了她的手。
“若樱,你这是做什么?!你疯了?!”
孔若樱同疯了也差不多了,她不停地说着,“你要什么我都给你,你把他放了吧,把他放了吧!”
宋远洲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表妹。
表妹一直性子柔软,从小连蚂蚁都不敢踩,她乖巧懂事听话,从来都不惹事,也很少出门,更不会像计英那样出门跑马。
甚至她只读《女训》《女戒》《女论语》,杂书一概不看。
她是最规矩的姑娘,从不有一丝逾矩,家中亲朋都说,“若樱这样的才是一个姑娘家该做的,她以后定是相夫教子的贤内助。”
宋远洲一度也如此认为,他甚至还觉得,让这样的表妹嫁给自己这个的病秧子,是亏欠了她。
所以,计英与他的婚事横插一杠,使得表妹嫁给了后来的夫家,而她夫婿早逝的时候,宋远洲只觉得对她的亏欠到了极点。
他一直想要弥补,表妹要什么他都能给,但表妹从未开过口。
这次曹盼来了之后,他也想要促成此事,他看得出来,表妹对那曹盼有些意思。
谁想到那曹盼不怀好意,分明就是以假乱真的诈骗。
尽管如此,他也没有去怪表妹,可表妹的作为实在超出了他的认识。
那日,她竟然冲进雅间掌掴了计英,把计英的脸打得红肿破相。
今日,更是跑来胡言乱语,说什么要把自己给他,求他放了曹盼。
宋远洲不可思议地看着孔若樱。
“你被曹盼给控制了?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了,你告诉我,我给你想办法。”
宋远洲猜测是不是孔若樱无意间犯过什么错失,被曹盼发现。
甚至他怀疑,会不会和孔若樱早逝的丈夫有关系。
他低声引导她,再难堪的事情都可以说出来,没关系的。
可是宋远洲猜错了,什么都没有。
孔若樱不住摇头,眼神迷离。
“没有,什么都没有,他是带我出泥潭的人,他说很快就要娶我了,他说他会一辈子对我好,我不能没有他,没有他我就没人要了。我是个没有孩子的蠢笨克夫寡妇,没人要我的!”
宋远洲听得头晕目眩。
“谁说的?你是杭州孔家的小姐,怎么成没有孩子的蠢笨克夫寡妇了?!怎么就不能再嫁人?纵是不嫁人又怎么样?家里还能养不起你?!”
可孔若樱就好似听不懂一样,只是哭着骂自己蠢笨克夫,不停地说着。
“没有他,我就没有希望了,我就得死了!”
宋远洲看着精神恍惚的表妹。
从前那个乖巧的小女孩不见了,眼下是个瑟缩着抱着一根稻草求生的苦命妇人。
她眼里没有广阔的天地,她只有眼前的一根稻草。
她确实被曹盼控制了,但不是拿住了她的错处,而是拿住了她的魂魄。
她已经没有自己的思想。
宋远洲不知道该骂醒她,还是该耐下心来劝慰,他着实没经过这种事情。
还是继母小孔氏打发人过来问,宋远洲冷静了几分。
他叫了孔若樱,“你要不要去姨母处歇一歇?”
孔若樱哪有心思见别人,她只是扯着宋远洲,“表哥,你放了他好不好?”
宋远洲见她还是如此执着,那曹盼控制住她如同控制傀儡,她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之中。
他假意安慰孔若樱说别担心。
“这又不是杀人放火的罪,你先回去,我好生想想怎么给他开脱。”
孔若樱安心了,宋远洲又让人看着她,不要出了岔子。
孔若樱一走,宋远洲脸色狠厉起来。
曹盼必须得死。
只是在此之前,最好让表妹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人。
......
翌日,宋远洲密切关注着柔园那边,孔若樱暂时没什么动静,只不过他安排打听曹盼事情的人还没有回来。
宋远洲等着消息,又注意到了小西屋也安安静静。
他不知那人的小脸是不是好了些,照理说,宋川的药霜要比叶世星送的药,见效十倍不止,若是不见效,他回头可要好生问问宋川。
宋远洲只是想看看宋川的药是否见效,于是把小西屋的人叫了过来。
计英正在把蓬园的草图誊画到正经的画纸上,听传唤,连忙藏起了东西过去。
只是她一到那位二爷房里,二爷就准确地说出了她的事。
“又画画了?”
计英吓了一跳,难道宋远洲知道了什么?!
她紧张地想着,被男人抬手招了过去。
计英只能顺着他的手走过去。
男人瞧了她两眼,又把她抱到了腿上来。
计英心虚,怕被他瞧出来端倪,不敢有什么其他表现,低眉顺眼地依着他。
她这般柔顺,在宋远洲眼里实属罕见,他打量着她,少女眉眼盈盈,脸上好多了,红肿消退下去,只有些青色的印记。
但那小脸上墨迹实在太明显,宋远洲忍不住笑了一声。
“你跟厚朴学画就学画,做什么还学他,把墨弄到脸上?”
少女睁大了眼睛,好像这才晓得脸上有墨。
她伸手摸,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,疼得小小缩了一下。
“别乱动。”
宋远洲连忙将她的手拉了下来,握在手里。
两人这般亲密姿态,不免都想到了孔若樱闯进来的情形。
尤其宋远洲,他下意识想要跟她解释些什么。
可解释什么呢?
他有必要跟一个小通房解释?
幽香在从香炉升起,绕在两人之间。
男人到底什么也没说,只是抱着少女的手紧了紧。
“以后画画,不许再把墨画到脸上。”
计英眨巴眨巴眼。
也就是说,宋远洲不知道她在画蓬园的园林图,对不对?
而且,宋远洲也默许了她画画。
计英眼睛登时一亮。
那光亮像是昏暗中的夜明珠,闪了宋远洲的眼睛。
宋远洲心下一阵乱跳,控制不住地乱跳。
这般不受控的情形,令他极不适应。
他将计英从他身上赶了下去。
“你去书房把那曹盼的假画拿来,那画虽是假的,但画功倒是不错。曹盼确有几分书画功底。”
计英去了,拿了画回来,这次再仔细看此画,突然觉得有些熟悉。
倒不是画的内容熟悉,而是笔法。
这笔法尤其的熟悉,熟悉到计英好像能看出来曹盼是如何落笔走笔的。
计英盯着一处假山来回看,宋远洲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这一点上。
几乎是一瞬间,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了对方,对了个惊奇的眼神。
计英在宋远洲眼中读懂了他的意思,宋远洲更是直接叫了人。
“把茯苓姐弟叫过来。”
......
反反复复看着那幅画,茯苓泪光闪动。
“这是我父亲自创的笔法,这笔法并不易学,我一直没学会过,但我知道有两个人会,一个是厚朴,另一个......”
她哽咽起来,“是我师兄潘江潮!”
厚朴也在旁点头,他指着画上的山石笔法,“是师兄。”
计英看着姐弟两人,想说什么竟说不出口。
她要怎么告诉茯苓,茯苓一直找寻的失踪的未婚夫,她的师兄潘江潮,就是那个曹盼。
潘江潮......曹盼......
她怎么早没想到?
宋远洲脸色也有些不好,但事已至此,应该让茯苓知道真相,不然下一个被迷惑的人,说不定就是茯苓。
宋远洲三言两语将事情说给了茯苓。
茯苓听得脚下一晃,向后踉跄了一步。
计英连忙扶住了她,看到她眼中的泪光,心里也跟着酸了起来。
“姐姐,别伤心,他不是姐姐的良人。既然不是良人,便也不必为他伤心,姐姐舍了他还有更好的人!”
茯苓忍不住,抱着计英哭了起来。
宋远洲倒是听住了计英的话。
不是她的良人,她便不会为那人伤心。
这话说的没错,但宋远洲莫名心下如灌铅,坠的难受......
茯苓哭了一会,清醒了不少。
茯苓从前不想猜测那些坏处,可眼下她也不得不清醒地认识到,当年曹盼带着他们家剩下的所有钱,去给父亲请大夫看病,如果没有被大水淹死,为什么不回来?
父亲病卧床榻,厚朴尚且年幼,家中只有一个姑娘家撑着?
他为什么不会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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